我爷爷跟我说,我的祖先在遥远的墨西哥,他说那是他的爷爷告诉他的。我没有去过那么遥远的地方,但我知道我和我的兄弟姐妹都是从一块肥沃而又美丽的田地里被辛劳的主人带回来的。
主人把我们干枯的衣服像编辫子一样编在一起,连着衣服的我们也被倒挂在屋檐下。我喜欢像荡秋千一样的悬挂在空中,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听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看夕阳为我们镶上金边。最开心时刻的要数每天早晨天微微亮时听小主人读书了,他读书声音清澈响亮,内容丰富多彩。虽然大多数时候,我都听不太懂,要央求哥哥给我讲解。哥哥见多识广,善于思考,口才也好,总能把很难懂的问题讲的简单起来。当然了,我们的名字叫做“玉米”,这也是哥哥告诉我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们期待着在来年春天再回到那片土地里,生根,发芽,长出长长的胡须,孕育着下一代。
直到一天夜里,那是一片漆黑的夜,黑的让人心慌,静的让人胆怯。突然,我的脸生生的疼,像刀割一样的剧痛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害怕极了,耳边传来“吱吱-吱”惊悚的尖叫声,和“沙沙-沙”像是什么东西磨碎的声音。我不敢睁开双眼,尽管不时有细细的灰尘落在我的脸上。莫非这就是妈妈口中所说的老鼠?我屏住呼吸,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终于感觉叫声走远了,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老鼠,我是早有耳闻的,我妈妈便是落入了他们口中。我至今都难以释怀他们离开后,仅剩下一口气的妈妈,耷拉着疲倦无力的眼皮,叮嘱哥哥“照顾好你的妹妹们…”
那天的夜,似乎格外的长。好不容易,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我忍着痛睁开双眼,准备向哥哥倾诉自己满腹的委屈。一回头,却没看见哥哥。我一定是太害怕了,有些精神恍惚,我赶紧揉揉眼睛再看,依然空空荡荡的。一阵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空中些许淡黄色细小颗粒从哥哥的位置上飞舞起来。灰尘?昨天晚上落在我脸上的不是灰尘!是我的哥哥,我的亲哥哥啊!
从此,我再也听不到哥哥给我讲故事了。曾经,哥哥从小主人的读书声中得知“太守”是守一方安宁的官职,他戏称自己便是那“太守”,要保护自己的妹妹。如今,哥哥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我知道,哥哥是积极向上的,是充满阳光的,是对未来有所期望的,他希望能看见自己的孩子,给孩子讲有趣的故事。哥哥又是冷静平和的,是温暖无私的,他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啃噬,不出一丝声响,宁愿自己离去,也不把死亡的可能留给妹妹们。
终于,哥哥的离开引起了主人的注意。主人不知从哪儿带回来一只“旺旺”叫的家伙拴在屋檐下,这家伙长得高高大大的,看起来很是凶猛。他刚一来便东嗅嗅西闻闻,像一名威武的警察,连小主人都有点怕他。不过,他对于我们来说可是一个大救星啊。果然,自他来了的一个多星期,日子又回到了之前的平静,至少我们夜里能睡个安稳觉了。
又是一个墨染般的夜,不知是老鼠在洞里太憋闷了,还是洞里没吃的饿坏了。有只胆大的老鼠竟想从洞里跑出来,他先是在洞口闻了闻,把脑袋探出洞口看了看,接着便鬼头鬼脑、畏畏缩缩地溜了出来。我心里抑制不住地激动:“终于可以为我妈妈和哥哥报仇了!你半夜跑出来准被一口吞掉!”
而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我们的这位“假警察”竟然在碎碎念:“我本是一只看家护院的猛犬,如今却沦落为站在屋檐下抓老鼠!这不是让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嘛!不能因为主人不喜欢养猫,就让我干猫的工作啊!我才不会管呢!”。所以,那一夜,是以我又失去了一个妹妹而结束的。眼看着老鼠顺着屋檐爬上来,跳到我妹妹头上,张开尖尖的嘴,露出锋利的牙,我竟毫无办法。
我心里难过极了,我的亲人,她们没有招谁惹谁,只想简单平静的活着,都是奢望吗?太守?对于我们而言真的存在吗?谁又会真正在乎我们这些不会移动,无法逃跑的群体?
后来有一天,小主人的一个朋友过来玩儿,手里提着一个小笼子,笼子里有只长耳朵、红眼睛的“小可爱”,全身毛茸茸的,小主人亲切地唤她“小白兔”。小主人把她养在自己的窗前,有时候也打开笼子让她出来活动。也许是同在屋檐下,怕她被狗所伤,那条狗便被牵去了别处。
我低头看着这只不足那狗十分之一大的兔子,整天捧着胡萝卜吃个不停的样子,不对它抱有任何幻想。猛犬都镇压不住的鼠窝,难道要指望这只“小可爱”?
果然,见过“大世面”的老鼠并不会在意她的存在。有时候,白天也会趁主人不在家时溜出来,或晒太阳,或偷东西吃。
这天,又有只老鼠出来逛,而这只“小可爱”又在啃她的胡萝卜。也许是啃的太认真了,她竟没有发现老鼠跑到了她的窝里,准备偷她的之前吃剩的半根胡萝卜。听到声响的她显然是被这个不速之客吓到了,只见她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看着老鼠叼着胡萝卜逃回了洞里。
我以为她要继续啃她的萝卜,她却循着老鼠逃跑的路,蹦蹦跳跳找到了洞口,并蹲在了洞边上。偶尔听到洞里有声响,还不时伸出爪子扒拉几下,从此便是日复一日。小主人看她没有乱跑,也再没有用笼子关她。
意想不到的是,从那以后还真是安宁了。我再也没有看到过老鼠出来,我和我的妹妹们也都活了下来。
我后来一直在想,小主人那么喜欢她,她也不差那半根胡萝卜,她为什么非要一直守在洞口呢?她总是喜欢静静的,不说话,所以我也没有问过她。
直到一天,她被小主人抱出去玩儿了。饿惨了的那群老鼠纷纷逃出来,长时间的饥饿使他们再使劲也够不到悬挂在空中的我和妹妹们,于是他们便顺着墙角逃到了别处找吃的。
不久,兔子回来了,她依旧守着那洞口。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老鼠们都出去了,你为什么还在洞口等待?而且这么久了,你的半根萝卜应该已经被吃掉了。”
兔子的回答在我预料之中,却还是令我有些意外。她说:“我知道胡萝卜是找不回来了,但我刚来时便看见了伤痕累累的你们,你们是主人来年秋天收获希望的种子,不该被这些老鼠糟蹋了。我守着洞口,虽然抓不住老鼠,但他们也出不来进不去,不是么?”她顿了顿,接着说:“我刚开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也就是想试试,虽然我的力量弱小,但我还是想做点什么。”
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过这么多的话,但我知道,她就是我们的“兔子太守”,而真正的守候往往不需要大肆宣扬,总是在默默中坚持着。我也记得她说的“做点什么”,也许对我们而言,“做点什么”便是来年努力地孕育出更多的果实,为主人增添更多的丰收喜悦吧!(洛南县保安镇政府 胡小龙 袁雯雯)